我曾经想过,如果能时光穿梭,遇见从前的自己,是否可以和她做朋友。但我审慎得不敢发表意见。因为从前的自己是多么无知、狂妄,这件事是很清楚的。就算怀着再复杂的爱去回望,没准儿也能气个半死,看着她在那条傻乎乎的路上跌跌撞撞前行,忍不住开口相劝,搞不好还会被她厌弃。你看天下的事情往往都是一厢情愿。当然我也忍住了各种吐槽,人总是要给自己留余地的,因为还有一种可能是,未来的自己回望现在,看见的还是一个傻瓜。好在现在不敢轻易放狠话了,所以总算显得比年轻的时候有一分从容。
但不管什么时候的你,都是你。这时间轴上反复上演的就是打怪兽的过程。过去困扰你的事情,现在已可轻易解决,但往往还有更大的boss在前面等你。人怎么可能没有烦恼呢。无论是你初中毕业的那个午后,还是多年后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总有不同忧伤涌上心头。有些烦恼是钱可以解决的,而更伤悲的是有些烦恼是钱解决不了的。我们曾经在年少时想象的等到什么什么的时候就一切都好起来了根本就是个谬论。所以,还是咬着牙继续朝前走吧。
我想说的是,到了一定年纪,很多事都会有变化。比如说,曾经的我,以为爱情真是天大的事儿,如今却觉得,要规划每件事在人生中的比例。和事业、亲情、自由比起来,它只占生命中一定的份额。这个份额内可以作生作死,但不应该浓度超标。比如说,我以前觉得爱情真是缠绵悱恻可以大书特书,并且在写了足够多的情感专栏文章之后认为自己也算看清楚了些什么,但现在我以时间给的历练认为这是件完全不可理喻的事儿,没有任何人敢说自己通透明白,在这件事前无论年纪或经历,都有可能分分钟被打回原形变得幼稚茫然。还有,我不再相信人应该如何如何这种话,一个人是不必坚持某种观点或原则的,尤其是在生活层面。因为昨天的你不是今天的你,夏天的你不是冬天的你,现在的你并不是多年前的你,一切都随着时间变化,你怎么可以要求自己的一生一直按照某种不合时宜的需要展开呢。
所以人生命题从怎么会这样慢慢变成了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个看似相同的句子,但却是从无意识茫然的追问,变成了有意识冷静的剖析。举个例子,如果遇见了一段狗血的感情故事,以前我们都会冲上去劝当事人这人是个混蛋,跟他分手,如今却也能冷静地和朋友说你要知道一件事的根源是什么,有何解决方案,然后根据你自己的感觉来决定。听起来貌似更无聊,但只有具备寻找事物本质的能力,才能让自己真的好过起来。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必须要接受生命中的各种不完美。
我在拙作《我们如何走到这一步》这本书的封面上写了一句话一想到人生如何走到这一步,水就从脚下涨了起来。有时回望来时路,也会心里一惊,大抵也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我也曾是充满梦想的好青年,如今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进庸常人生变成面目模糊的现实主义者的?有那么多无奈、妥协。不知不觉中,我们走到了当下这一步,是在哪个时刻遇见的拐点呢?这想起来真是让人心情激荡。所以,我现在感兴趣的,往往不是这件事那件事,而是这件事发生的契机、因果、根源。就好像看星星已经不再是星星,你若仔细,可以看见天空中的轨迹。
关于爱情、美学、生活,我有很多话要说。值得庆幸的是,我感兴趣的事情越来越多,因此觉得这个世界还蛮好玩的。所以当这些年过去,我走到这一步再回头看,以前不明白的事越发清楚,而同样一个狗血故事能带来更多启发。所以我依然还在谈论着爱情、美学、生活,只不过我希望是另一种眼光,另一种态度。人从来就不应该惧怕自己推翻自己,也许在未来的若干年,人生态度还能再次翻转也说不定。我的希望是很渺小却难度很高的那种。比如说,当有人问起你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的时候,能轻松地回答还不错,蛮有意思的。
写上一本书的时候,我曾在扉页上写我们要学着和这个世界和解。现在看来也是口气大了,这一生,我们先学会跟自己握手言和吧。想想,虽然未必肯和从前的自己做朋友,起码别让未来的自己太讨厌现在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