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总是能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萍水相逢的过客,当他们跟你说第一声嗨的时候,其实已经在向你道别了。有些人,一起聊过天,喝过酒之后,你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但有些人,你却时常想起,回味他们讲过的故事,说过的话。这对40岁的瑞典夫妻绝对属于后者。
在老挝万荣的一家酒吧里,他们跟我们共用一张桌子,大家很自然地聊了起来。从谈话中得知,他们已经在万荣住了两年。我很好奇,一对不会讲老挝语的瑞典夫妻,能在老挝干什么?女人回答,我们就是来这里享受生活的。
我立刻把他们跟那些不务正业的欧洲卢瑟联系在了一起。这些人拿着政府的救济金跑到低消费国家,完全不用劳动,就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年轻人出来瞎混还情有可原,但他们都到了不惑之年,还这么嬉皮,就有点不厚道了。
随着身体里的酒精含量越来越高,大家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广,从《六人行》到布兰妮,从布兰妮到默克尔,从默克尔到佛教,到亚洲文化,到生命的意义,等等。我发现这对夫妻的见解很不一般,而且肯定是博览群书之人。
我对那个男人说:我觉得你很厉害呀,为什么不去工作呢?
他说:哈哈,我为什么要工作?
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呀!
自我价值非得靠工作来实现吗?
我们争论起来。说着说着,我便自觉理亏,但还是趁着酒意,说了句无理的话:没有工作,那你们只能靠政府养着吧?
他们愣了一下。男人说:我们在斯德哥尔摩有幢房子,租金的收入完全够支付我们在这边的花销。
女人说:为了买那套房子,我们可是戴着面具,伪装了好些年。
原来夫妻两人都曾是某大公司的高管,但他们骨子里从来都不是热爱工作之人。结婚时,他们就约定好了,先竭尽全力赚几年钱,然后就退休,到热带地区享受生活。他们在老板面前努力表现,成了老板眼中的工作狂;他们在下属面前有板有眼、不苟言笑,是大家不敢惹的上司。辛勤的工作换来了升职和加薪,也换来了众人的肯定和赞美,但他们一直未忘记当初的约定,没有忘记自己是谁。他们从来不觉得工作是件有趣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美景、阳光、书、自由和啤酒,这些东西才有趣。
女人说:我有很多朋友,他们一开始跟我们的想法一样,认为人生应该拿来享受,而不是工作,工作的目的是为了能更好地享受生活。但慢慢地,他们就沉湎到工作中去了。特别是当工作为他们带来鲜花和荣誉的时候,他们便把工作当成了人生头等大事。他们想得到更多的鲜花和荣誉,于是加倍努力工作,压力也越来越大。但他们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值得的。他们觉得自己掌控着工作,其实早已沦为工作的奴隶。面具戴久了,就没勇气摘下来了。这种自欺欺人,貌似自我保护,实际上是自己给自己喂慢性du药,当然,这种du药du害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的魂,慢慢地你就失去了个性,失去了自我,成了你年轻时最鄙视的那类人。
男人舒服地往椅子后面靠了靠,将剩余的鸡尾酒晃了晃,一口饮下说:有些事,让别人相信就行了,可别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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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正温暖,岁月已静好。我还记得小时候的愿望:有个小院,春暖花开之时可以读书,麦黄果红之时能够旅行。日子久了,人世繁杂了,愿望也多了,只是有的稀落了,有的却变得浓密。稀落的是最初的梦,浓密的是现世的欲。是身不由己吗?我觉得是,也不是。或许,有些事,让别人相信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