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是风吹乱了头发,有时是泥沾染了裤脚,有时是身不够高大,有时是口不会说话,来看我们的他或者她,似乎总不够优雅。可是当他(她)以情相问,以爱相示,谁又能不承认心底与他(她)一样的牵挂,谁又能不承认,亲情不优雅,却并不输映日荷花那般红。
比如,他(她)突然来寻你,那红是裹挟着无限思念,在左在右:
大学毕业后,我找了一份工作,公司在繁华地带一栋写字楼里,写字楼进进出出的都是衣着光鲜的白领,男士举止优雅,女士端庄靓丽。我在离公司不远的老社区租了个20平米的单间,能在城市有个栖身之处,我很满足了。
那天上班,我接到父亲的电话,说他去南方打工途经我这里,特意在中途下了火车来看我。我问父亲现在在哪里,父亲得意地说:我找到你们公司了,我就在写字楼的大堂里。我担心乡下的父亲贸然闯进我们公司,于是对父亲说:爸,你现在哪儿也别去,我马上下楼。慌忙挂了电话,我又向经理请了假,然后直奔写字楼大堂。父亲穿着一套皱了的西服,头发有些凌乱,正坐在大堂的椅子上。他见到我,黑红的脸膛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您来怎么不早点通知我?我小声埋怨父亲说。我在火车上想你,离你这里越近就越想你,我干脆下了车来看看你,明天还要赶火车。父亲说。我催促父亲说:我租的房子离这里不远,我们快过去吧!
我和父亲走出写字楼,外面下起了大雨,父亲忙到附近的商店买了一把伞。我背着父亲的行李包,父亲撑起伞,我们一路前行,父亲也一路絮絮叨叨。对于父亲这次不请自来,我心里颇有怨言,也懒得跟父亲说话,只顾走自己的路。
从公司到出租屋要穿越几条大马路,每次过马路时,父亲一下闪到我的左边,一下闪到我的右边,如此反复多次,我终于恼火地对父亲吼道:爸,你过马路就是了,不好好撑伞,在我身边晃来晃去,我都被雨水淋湿了。下雨天司机的视线不好,车速又快,我在你身边变一变位置,万一有汽车撞过来,汽车也是先撞到我。父亲小心翼翼地说。望着淋湿了半个身子、两鬓已然生出些许白发的父亲,雨一点一滴打在了我的心上。
在很多时候,我们往往最容易扭曲亲情的本意,殊不知父母每一个微乎其微、看似平常的举动里,都藏着深深的爱意。
(文/何如平)
比如,他(她)急切来看你,那红是富含着拳拳深情,冷暖相宜:
一节数学课上,我正引导孩子们讨论方程组,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大红色的开水壶径直向坐在教室中间的一个女同学走去,一边走一边旁若无人地说:凤子,妈给你送来啦。
孩子们都停了下来。
学校里的学生来自方圆几十里的各个村子,多半是住校的,家长来学校送东西是常有的事,稍有礼节的家长知道等孩子下了课再说,也有些家长,不知道跟老师打招呼,直接进入教室找孩子,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只有停下来,等他们走了以后再接着上课。
那个女孩子羞得几乎要把头埋在桌子里。几个淘气男孩子看着她,又看着我,直做鬼脸。
她终于转过身来往回走。经过讲台时,她对我说:孩儿说晚上没有热水洗脚,今儿到镇上来,我就给她买了水壶送来了。
我点点头,给她一个善意的笑容。将她送到门口,我转回来,接着讲刚才停下来的问题。可是,已经走出好远的她又折回来了,还和刚才一样,又径直走到那个学生面前,说:凤,你还有钱吗?我忘了把钱给你。一边说一边把钱往她女儿的手里塞。
几个大胆的孩子终于笑出声来。那女同学窘迫极了,开始用手去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妈,不要,我不要,你回去吧。
她再一次匆匆走出教室。
我整顿一下课堂秩序,拿起粉笔刚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我拉开门:这位妈妈竟然又回来了。
这一次,全班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走出门问她还有什么事吗?这次她有点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对我说:老师,真是麻烦,我又过来一趟。
我说:您将事情直接告诉我就行了,让我来转告给她吧。
新水壶的壶塞容易涨,要是涨紧了,拔不下来,不要硬拔,热水会烫了她的。
好的,我一定告诉她,我让她把壶塞放在冷水里泡一夜,明天再用,那样就不会涨了。请您放心吧。
我回到教室,发现那个女同学趴在桌上抽泣,其他大多数同学已经乱开了。
我决定放弃刚才还要讲的那个问题,和孩子们讨论一下这件事。
同学们,安静下来,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笑?
她太有意思了。一个学生说。可是,你们想知道她第三次来说了什么吗?她让我告诉她的女儿,如果新水壶塞涨紧了千万不要硬拔,硬拔会有危险的。你们笑,是因为你们觉得可笑,可我认为,她是一位非常负责任非常爱女儿的好妈妈。一个妈妈,她连你的洗脚水是冷是热都关心着,连怎么去用一个新的水壶塞都要交待得清清楚楚,这多么让人感动啊。有些礼节她也许不懂,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知道说爱,我们想过没有,爱是什么?在日常的生活里,你注意去发现、去感受了吗?
教室里变得好静好静,哭声没有了。
如果她是我的妈妈,我会觉得非常幸福的。我又说。
很快,那个女孩便把头抬了起来。下半节课,孩子们听得很认真,更令我惊喜的是,其后两年,这个女孩的数学成绩直线上升,一直持续到她以优异的成绩走出这个校园。(文/胡敏)
比如,他(她)悄悄来望你,那红是萦绕着万千相爱,刻骨铭心:
一天,我正要去上课。突然,有人在背后喊我,声音远远的。我扭过头看去,是一个农民模样的人,但我却不认识他。
他说,马老师,马上就要上课了,我给闺女捎了些钱。麻烦你转交给她。哦,原来他是我们班一个女生的家长。他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当时我并没有太多的在意,只是想着家长尽快把钱交给我,因为上课铃已经响了。
但他迟迟不肯给我,不断地数着他手中的钱。我这才注意到了,那一沓钱最外面的一张是100元,里边有两张20元,还有一张10元,剩下便是厚厚的一沓两元一元的零钞了。他又翻来覆去地数了几遍,嘴里念叨,怎么会少了一张呢?
看着这些零钞,我突然有种哽咽的感觉。十几年前我上高中时,父亲在大雪纷飞的冬天给我送钱时,冻得红裂的手里攥紧的便是类似这样的一堆零钱,甚至里边夹杂着几分旧版的纸币。而今天这一堆零钱当中,可能有省下的柴米油盐的钱,可能也有父母得病了舍不得吃药的钱,也许有几块钱是刚刚卖了鸡蛋得来的,甚至有的还是借别人的,上面尚留有别人的余温。可现在,他都给他的女儿拿来了。
我问,少了多少呢?
5元。家长显然有些惆怅。嘴里不停地说,走的时候,我明明凑够了的,怎么会少了呢?这可怎么办?这位父亲显然有些着急了。
我说不要紧,就这样先给我吧。家长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给了我。后来,家长走了,一边走,一边还不断地上下下摸自己的衣兜,寻找他那不知遗失在何处的5元钱。
那节课,我上得很不好,脑海中总是浮现着家长找钱的着急样子,鼻子酸酸的。下课后,我没有把钱给我的学生,就直接回到了办公室。在自己添了5块钱后,我把所有的零钱都换成了整钞。给我的学生的时候,我也只是轻描淡写,告诉这是她父亲捎来的,学生点了点头便走了。
我深知那一堆零钞的重量,我不想把它压在我的学生稚嫩的双肩上。我知道,我这样做实际上也并没有改变什么,但我似乎只能做到这一点。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不料一天上午,这位家长又找到我,有些局促不安地从兜里掏出了5元钱递给我,说,闺女前些日子告诉他,这次捎来的钱有些不一样,因为她从来没有收到过家里那么齐整的钱。读完信后,他便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并且知道我垫进去了几元钱,所以就今天给送来了。
我百般推辞,说5元钱的事,就算了吧。但家长却极认真,半天推搡过后突然好像生气了,一把把那5元钱塞到了我的手里,简单的几句客气话之后,便一扭头走进深秋的风里。
我想起了我那位可爱的学生,作为贫穷人家的子弟,她究竟知道贫穷人家的钱是什么样子的,我更喜欢这样的父亲,因为他知道贫穷的风骨是什么。(文/马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