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1988年秋天的事。严浩约我和三毛吃晚饭,那晚三毛喝了很多,饭后我们又到一家有老祖母古董床的地方喝茶。我们三人盘着腿坐在古董床上聊天,三毛一边在她的大笔记本上涂鸦,一边和我们聊,我觉得有点怪,但也没当回事。严浩问道:你在写什么?她笑笑:我在跟荷西说话。她一边画一边笑,还告诉我们荷西说了些什么。于是我们三个人开始研究,死是什么感觉,最后大家约定,如果我们三个人之中有一个人先离世,就得告诉另外两个人死的感觉。
那天晚上回到家,大约十二点左右,严浩打电话给我,说三毛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断了肋骨,肺也穿破了,正在医院里。
严浩那天约我们见面,是想请三毛为我写一个剧本,由他来执导。三毛这一跌,我想剧本也就泡汤了。没想到严浩说:这反倒好,她可以趁着在家疗伤的时间写剧本。
我本想去探望她,同时看看剧本,三毛坚持要等到剧本完稿后,才请我上她家。
电话终于来了,我提着两盒凤梨酥上楼,她很体贴地把凤梨酥放在左手边的小茶几上,还说她最喜欢吃凤梨酥。
当我坐定后,她把剧本一页一页地读给我听,仿佛她已化身为剧中人。到了需要音乐的时候,她会播放那个年代的曲子,然后跟着音乐起舞。相信不会有人有我这样读剧本的经验。因为她呕心沥血的写作和全情的投入,而产生了《滚滚红尘》,也因为《滚滚红尘》,我得到1990年第27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项。这个奖,是我22年演艺生涯中唯一的一座金马奖。
没有三毛,我不会得到这座奖,是她成就了我。当我在台上领奖时,真想请她上台跟我一起分享这个荣誉,可是我没有这么做。这个遗憾一直到了20年后的今天,还存在我的心里。
她走后没多久,我在半夜三点钟接到一通电话,对方清脆地叫了声青霞!然后声音渐渐由强转弱地说着:我头好痛,我头好痛,我头好后来我跟黄〇提起这件事,黄〇说:那你就烧几颗必理痛给她好了。
又有一次,我在梦里,见到窗前,一张张信笺和稿纸往下落,我感觉是她,心想,她大概不想吓我,而用间接的方式将信息传达给我,胆小的我不敢接收,嘴里重复地念着〇嘛呢叭咪〇把这个梦给结束了。后来很后悔,为什么不先看看信和稿纸里写些什么。
1991年6月,我在法国巴黎和朋友沈云相约到埃及旅游,当时邓丽君也在巴黎,我们约她一块儿去,她说那儿阴气重,劝我们别去。记得到开罗的第一个晚上,我打电话给她,请她再考虑过来,她还是劝我们折返。就在那个晚上,我和沈云分睡一张单人床,床的右侧有一张藤椅。我在梦中很清楚地看见藤椅上坐着三毛,她中分的直长发,一身大红飘逸的连身长裙,端庄地坐在那儿望着我,仿佛有点生我的气。我一看见她,先是很高兴她没死,后来一想,不对!马上念〇嘛呢叭咪〇,我就醒过来了。三毛是不是在信守她的承诺?传达讯息给我,而我却一再地不敢面对。
我一直把这个疑团放在心里。又过了几年,在一个聚会里我遇见严浩,问他三毛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信奉道教的严浩,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轻松而果断地说:这完全没有关系!
从此我就再也没有梦见三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