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繁华,即多一寂寞。
曾经以为,繁华处尽是风流热闹,人在其中怎能寂寞?现在懂了,繁华皆是身外之物,如果不能握一把繁华在心里,心自然会感到寂寞。
繁华之上有繁华,小繁华在大繁华面前,只有落寞,只有苍凉。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繁华,除了给人失落和寂寞外,还能怎样?又能怎样?
因开落迅疾而愈加绚烂的烟花,当它落地成灰,曾有的刹那光华将夜空衬托得更加暗淡空旷,叹息着,伤感着,心里便缠绕了寂寞。
曾经认为身处寂寞的人,现在知道他以往一定拥有过或者见识过人间的重重繁华,这些如梦似幻的繁华不是早已经过快地凋谢了,就是无止境地膨胀过他的心,要他寻求繁华之上的繁华,可是什么样的繁华算是最为盛大,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落红流水,壁立千仞,于是他在平淡素朴中舒缓梦醒,在蓦然回首中遥望到无限风流。
古人说: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
鲁迅也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知己只需要一个,这该是多么简洁明快的人生!可是,就这一个知己,对于一些人来说,也终生难觅,老至孤独孑然。
知音难觅,知己难求,这是我们共同的感慨。
心底有恨的人,其实是拿孤单的痛苦惩罚自己,他既不相信地老天荒的幸福,也不相信当下片刻的幸福,但我们又不能给他一个知己,也不能立刻去做他的知己,所以只有同情悲悯他。
在苍茫大地上拥有一个可以让人不恨的知己,难就难在我们连自己都不能完全认知,如何能够轻易让一个朋友在我们面前做到目光清澈、心有灵犀?
更有人觉得越孤独越安全,越寂寞越自由,觅求知己对于他来说,该是多么奢侈浮华的事情。
然而,对于另外一种人,找到知己如同在青青大草原上找到两朵大同小异的花儿那般容易。
寻找知己就是去寻找一个乐意帮助你了解自己的人,而不要求他跟你多么相近,多么熟悉你的私密,他能够拿自己的眼睛替你看着自己便足够了。人不能认识你自己,才需要知己。
清代的张潮希冀着:上元须酌豪友,端午须酌丽友,七夕须酌韵友,中秋须酌淡友,重九须酌逸友。
豪友、丽友、韵友、淡友、逸友,这样的拥有多么阵容豪华,但试问天下几人能够如愿以偿?以这样的要求和分类来交友,岂不过于雅致、挑剔?如果还有谁奢望将豪友、丽友、韵友、淡友、逸友合为一个知己,方才能够足矣,难怪他既不能了然自己,也无法深交别人,他的怨天尤人,其实是在怨恨着自己。
在一位作家的--BO客里,读到这样令人心仪的句子:人生到最后都是删繁就简去伪存真,去追求内心世界的坚定与圆满,于敏感中找寻素朴,于脆弱中寻求寂静芬芳。
因为在繁华地栖居过,所以才晓得素净的好;也因为在浮躁处跌宕过,所以才悠然于菊花和南山。而让一个少年过删繁就简的生活,可谓一种残忍,因为他尚未惊艳过人间繁华,尚未惊心动魄于快意恩仇,尚未让生命之花在盛夏肆意怒放。
诗意热血的少年就应该厉兵秣马、笑傲江湖,等到过尽千帆、阅人无数,便可进退两忘、死生一致。应知云蒸霞蔚之后方有微云淡河汉,暴风骤雨之后方有疏雨滴梧桐,正如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
繁是朱阑、粉墙、广池、锦鳞、高士、美人、侠客、好友、得意诗文,简是一字不识而多诗意,一偈不参而多禅意,一勺不濡而多酒意,一石不晓而多画意。
繁是少年情怀,简是暮年情操,没有谁能够在繁简之间进出无碍、游刃有余。
繁不是最坏的事,简也不是最好的事。删繁就简,那是岁月行进的事,不是人心强求的事。
原来是啊,经繁才会就简,识伪才能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