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OD时代这个提法缘自英国,指向了当下年轻人的生存状态没安全感(insecure)、压力大(pressured)、承担过重的税负(overtaxed)及高筑的债务(debt-ridden),合称为IPOD。
时代的一致性足以跨越空间的局限。IPOD时代的说法,放到中国的新一代这一批既特殊,又将走上历史舞台的群体身上,尺寸刚刚好,鼓点正合拍。
于是大家有了许多抱怨的理由:转型时期的思维混乱,原始积累的泯灭人性,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断裂、独生子女的沉重负担等等,不一而足。仿佛大家终于为郁郁寡欢和顾影自怜找到了合理的借口,让茫然无措和肆无忌惮有了一个权威的盾牌。各类艺术形式,也都在掏心淘肺掏腰包儿的为现代人的苦闷做着多方面、立体化的诠释,于是劳苦大众整体坠入了对于年轻一代深深的忧虑、同情和埋怨之中:呜呼哀哉,小儿何其苦!
小孩子哭闹是因为看见其他孩子喝着了奶,而自己的嘴还闲着,即使他刚吃了个肚儿歪。检视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他们初出茅庐的时候显然不如现在的青年人教育好、机会多,但是他们有一样当下年轻人欠缺的东西:一颗半饱的心。
半饱,是不对外在欲望盲目地追求,是不因暂时的贫贱丧失了原则,是对内在需求具有清醒的认识,是能够体会和创造简单的幸福,是具有等待自己成长和成功的耐心。IPOD时代,我们就是半饱的那一批人,但是我们普遍没有一颗半饱的心,所有的焦虑和彷徨,都由此而来。
我们的学历半饱。因为现在不是学而优则士的年月,也已经过了致富教育的时期,它培养的是一个青年人对世界更系统化的认知,既不是高级白领的现成品,也不是富翁的继承人。所以不管你是博士还是海归,或者只是被社会抨击最热烈的大学生,只有路线的差异,没有程度的深浅,都是半饱着进入社会,前途未谱,所以我们大可不必为此事或优越或自卑。
我们的事业半饱。社会财富和成就,总是聚集在35~50岁的这一批人手里,所以注定了年轻人长期处在不怎么光鲜亮丽的角落,于是他们苦闷,强烈地期待着社会认可,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忿忿不平。他们忘记了最宝贵的东西,是时间。财富和地位,终究会伴随着衰老向你涌过来,它们要你拿青春和健康去交换,你想推都推不掉。任何的社会名流,都曾经半饱,而且越成功,越怀念那样的年代,因为半饱意味着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和青春。
我们的生活半饱。房子我们得买超小户型的或者索性租着;车子我们得用QQ一级的或者干脆就是走着;孩子正逼着我们挣奶粉钱或者压根就没有。但是幸福这件事,在生存线以上,就基本上跟物质关系不大了。房子大了,车子牛了,孩子走了,人也老了。苟富贵,无相忘,可见优越和舒适会钝化记忆,红泥小火炉的半饱时光,反而是我们回忆中最深刻和温暖的一节。
很多年前,孔乙己老先生,用瘦骨嶙峋的手指头把六七颗茴香豆来回数了十遍,才得出一个结论:多乎哉?不多矣。那么现在的年轻人,又凭的什么用二十年的花朵儿教育和十年对社会的浅尝辙止,抱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心态,使劲苦闷化、丑恶化原本充满希望的生活呢?
IPOD时代,我们生活在半饱中,但是我们应该以半饱为乐,以半饱为荣。因为,安全感、压力、税负、债务都不过是随风飘过来的几片云罢了,一半的希望,再加上一半的耐心,才是一整片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