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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遥远的乡村

2024-10-28 07:33:03

  亲的故乡是秋田县,因此我的老家是秋田,这样我的名字就被列入了秋田县同乡会的名册。我的母亲是大阪人,我生于东京的大森,所以没有把秋田当做故乡的观念。
  
  本来日*-本国土就不大,目前县同乡会很多,我不懂有什么必要再用同乡会把它弄得更加窄小。
  
  我不善于讲话,但我到世界任何国家去都没有和不来的感觉,所以,我认为我的故乡是地球。
  
  假如世界上的人都这么想,那么,现在世界上发生的你争我夺就会因为大家认识到它是自相残sha而不再发生了。不过,到了那时候,地球上的人也会逐渐认识到地球本位主义也是狭隘的观点了。
  
  人能把卫星送进宇宙,可是在精神上却不会向上看,而是像野狗一样,只注意脚下,徘徊不已。
  
  我的故乡地球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父亲的故乡秋田县本是偏僻的乡村,而今也彻底变了。
  
  父亲出生的乡村小镇上,有一条流水欢畅、水草摇曳的小河,而今,那小河里尽是人们扔的破碗碟、酒瓶、铁皮罐头盒、帆布鞋和破长统胶靴等。
  
  大自然是很会装饰自己的。她很少自己破坏自己的面貌。丑化自然的,是丑恶的人们的败德行为。
  
  中学时代我曾去过秋田的这个偏僻乡村,那里的人们淳朴善良,大自然虽算不上风光明媚,但朴素的美随处可见。准确地说,我父亲出生的村庄是秋田县仙北郡车川村。
  
  坐奥羽线的火车,在大曲换乘生保内线(现田泽湖线),到了角馆再走八公里就到了。
  
  大曲前面就是后三年站,换乘生保内线之后,第一站便是前九年站,这些站名实在奇怪得很(后者现已废止)。这是源于古时候八幡太郎义家八幡太郎义家(10411148),平安朝末期的武将。在附近发动的两次战斗两次战斗是指与平氏的两次会战。,即前九年之役和后三年之役,这两个地方就是以此命名的。
  
  从开往角馆的火车左侧车窗,可以看到如日*-本画一般的层峦叠嶂,据说其中有一座大山就是八幡太郎当年布阵之处。
  
  从婴儿时期到现在这把年纪,我到父亲出生的乡村去过六次。有两次是中学时代去的,我记得有一次是中学三年级的时候,另一次是几年级就怎样也想不起来了。其间有些事是哪次去的时候发生的,也模模糊糊无法区分了。我曾经仔细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大概就是因为那时这个村庄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对,一定是这么回事!
  
  这个村庄的房屋、道路、小河、树木、石头、花和草,我前后两次去时完全相同,所以两次的记忆自然就无从区别先后了。
  
  这个村里的人也像时间已停顿下来一样,毫无变化。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似乎被世界遗忘的、日长如年的十分宁静的村庄。
  
  这里的很多人都没吃过炸肉排或咖哩饭,连小学老师也没到过东京。那位小学老师就曾经问我,到东京拜访人的时候该怎么寒暄。
  
  这个村庄既没有卖牛奶糖的,也没有卖点心的,因为它没有一家商店。
  
  我带着父亲的信造访一家,出来接待的老者问明我的来意后连忙跑了回去。随后一位老太太出来了,她恭恭敬敬地把我让进客厅,等我背对壁龛坐好,然后她告退。
  
  过了一会儿,那老者穿着古式的礼服出来,在我面前伏身行礼,我递给他父亲的那封信,他十分严肃恭谨地接了过去。
  
  当天晚上我访问了另一家,这家也是把我让到上座。我入座之后,村里的老年人和大人才先后坐在四周,然后开宴。村里人争先恐后地把酒杯递给那些俏妆打扮、周旋于酒席间的村里的姑娘,并且不住地说:给东京!
  
  东京!
  
  东京!
  
  我以为有什么事呢,原来那些姑娘们接过酒杯之后,就到我这里来递给我。我接过杯她们就斟酒。
  
  我从来没喝过酒,看着杯里的酒正发愁呢,另一个姑娘又递来酒杯。我闭着眼睛把酒喝下去。接过哪个姑娘的杯子,哪个姑娘就给我斟上。喝完这杯,还有姑娘伸过酒杯来。没有办法,我只好一饮而尽。
  
  我眼前逐渐朦胧了。
  
  东京!
  
  东京!
  
  喊声像空谷回音一样,愈来愈小,我的心脏跳得厉害,而且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到门外就跌进稻田里。
  
  后来一问才知道,所谓东京就是给东京来的客人斟酒。
  
  厚谊隆情,盛宴相待,非常感谢。但是让我这样的孩子喝那么多酒,也未免太过分了,可是据说这里婴儿都给酒喝。
  
  这个村的村旁有一块大石头,那石头上永远放着鲜花。凡是路过这里的孩子,都摘些野花放在石头上。我问那些往石头上放花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做,他们都说不知道。
  
  这件事后来问了村里人才明白。据说,戊辰之役明治元年(戊辰年,公元1968年),明治维新政府的官军同幕府旧势力之战。时有许多人死在这里。村民哀怜死者,把他们埋葬在此,并把这块大石头放在墓穴上,然后给死者供上了鲜花。从此,这个习惯一直传到现在,孩子们虽不明原因,但也这样做了。
  
  这村里有一位非常怕打雷的老人,一到打雷他就坐进吊在天棚上的一个大柜子里躲避雷声,一动不动。
  
  一次,我到一位农民家里,这家主人用大贝壳做锅,把酱和石蒜放在一起煮(此地称之为贝烧),用它做酒肴。这老人对我说:住这样的茅草房,吃这种东西,你一定觉得这没意思!可要知道,活着就是有意思的呀。
  
  总之,我中学时代所见所闻的这个村子,的确是令人吃惊地淳朴,令人哀怜地寂寞和荒凉。
  
  现在,关于这个村子的回忆,就像从火车车窗眺望遥远的乡村一样,越来越小、越来越朦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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