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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冷漠城市里住着一个温厚纯良的房东

心理导读:他谢绝学生,可房客都是学生;租期半年以上,可房客只租了两个月;一不小心就租金减免押金减半了。在冷漠的城市里,他是一个内心温厚纯良的房东。 ——

多年前,我对持有“房东”身份的人没有好感,觉得他们可能比较刻薄,可能比较庸俗,也可能比较狡诈。总之,坊间对“房东”坑人pian*人欺负人的种种传说都被无限印证在我脑子里,房东嘛,无非就像黄世仁那样敲门收租子的人。

多年后,我也成了别人的房东。这是我始料未及的,这很像是一个玩笑,首先,房东应该肚大腰圆,而我则身材苗条;房东应该头戴瓜皮帽手牵大狼狗,而我顶多挎个肩包。注意,是挎不是夹,所以,这点来说,我连个收电费的都不像。我敲开租出去的家门,里面有人问是谁啊,我说我是房东大叔,里面说,不是搞推销的吧。当然,这只是意*yin*,我自从混到房东身份以后,从来就没敲过租出去的家门,那是别人临时的家,我不想粗暴地干扰他们在这个城市暂有的温情。

我是房东大叔了,但我始终觉得又不是房东大叔,这个听起来很矛盾,黄世仁家里有余粮,所以叫地主。我这个拿来出租的房子是贷款买下的,每个月银行大叔都会牵着大狼狗逼着我交租子,于是我边装孙子边装地主。

我做东大叔了,我内心微微有一丝彪悍掠过。做东要学会尖酸刻薄,这样才可立于不败之地,这是在多种途径学来的东西,我当作经验冷静地告诫自己,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我掏出墨镜戴起来,打算把自己整得威风些,甚至有养条狗的打算了。

当然,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清醒的。意*yin*没有原则,租房是讲原则的,这个原则就是要有规矩,比如让房客们按时缴纳房租,保持室内安全卫生,不给自己制造麻烦等等。要让这些“规矩”有法可依的途径就是签合同。问题是我向来是个对经济学比较头疼的人,我去菜场买菜从来不还价的,即使还价,样子也不像,一看就知道是个水货,他们说我是个文人,水多。

我水多,所以我应该能够起草一个非常漂亮,非常严谨,同时又非常有利于自己的合同才对。是的,我至今已经用过三次租房合同了,是在网上DOWN来的,非常漂亮,非常严谨,就是没看出来明显对自己有利的条款。看来,网上起草合同的人水不够深,至少没有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条款写进去。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写进去的好处是让租客打消砍价的念头,因此,受形势所迫,我早在租房的帖子里非常明显地标注出一条重要条款:本房谢绝学生租住。原因大家都知道的,学生往往经济窘迫,我怕人跟我讨价还价,心一软自己就亏了。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这样的,学生是最会搞“运动”的一群人,他们可以把你的小房子弄得像狗窝,让邻居们经常给你打电话投诉你们家的房客夜里搞什么搞,两点钟了还有一群人在撞墙跺脚大声喧哗,一点纪律性没有。

我的租房信息里的关键条款是这样的:一、谢绝学生;二,租期至少半年以上;三,租金要求季付,并要交押金。所以我在接到看房电话的时候,我都要问清楚你是学生吗?接受盘问的一般都说自己不是学生。事实上,看房的人确实不是学生,都是看上去像学生,一问才知道再过一个月就不是学生的学生,他们认为正在找工作的就不是学生了。我黯然神伤,帖子里的水没有灌得深刻些,毕业不超过六个月的也该谢绝掉的。

可能是被黄世仁欺负的不行了,除了我盘问他们是不是学生之外,他们也会对我进行一番盘问的。比如,带上你的房产证明和身份证,并备好一份合同。他们非常认真地对我验明正身的行动让我很欣慰,这个世界有欺诈就有反欺诈,懂得保护自己,是很重要的江湖秘笈。

目前为止,我已经做第三次房东大叔了。第一次是三个小伙子,他们说他们不是学生,他们已经不是学生一个月了,刚上班。我后悔啊。这跟是学生有多大区别?他们说我们不会把你房子弄得一塌糊涂的。尤其关键撼动人心的是他们找地方住已经找了很多家了,前房东要他们立刻滚蛋,他们就滚到我这里来了,我心一软,答应了。他们一直叫我大哥。

当然,我这个房东大哥不忘再三拜托,请一定手下留情,不要深夜没事搞运动惊动左邻右舍。作为交换条件,在房租和押金问题上,我心一软,租金减免押金减半。没有大狼狗在身边,底气严重不足。他们走的时候,跟我要走了全部押金,留下两个月的电费我自己去交了,我没敢回家老实交待。

第二拨房客也不是学生,我一看他们的身份证,生于1990年。他们说他们已经工作了,并且表明是在新街口某公司上班,这让我的内心荡起一阵涟漪。这些小孩这么早就出来闯江湖了,难怪长得那么成熟呢,小男孩帅小女孩漂亮,他们住在一起……这事不归我管,这跟生于1990没有关系。我分明感到内心的一阵的自卑,我18岁时还没牵过女生的手呢,后生可畏啊。

如果在这之前我知道是这情况,我想我是不打算给他们住的。但他们过来的时候带着大包小包,一路疲惫的样子,并且看了房后立马就在房间里比划着这里放什么,那里放什么,谁做饭谁买菜都在现场开始安排起来了。那种归属感的样子,将我原本的“不打算”瞬间给摧毁了。人在江湖飘,不可乘人之危,尽量成人之美,何况他们都是小孩。我心一软,答应了。他们一直叫我大哥。

他们走的时候,没跟我要押金,因为我没收他们的押金。我对他们说,如果暂时还没找到房子,可以再多住几天的。两天后,小伙子送来钥匙,问要不要去看看房子,我说算了,相信你们。他们走后,我忐忑不安地打开门,还好,有打扫过的痕迹,超出我的想像,90后的小孩以实际行动证明他们是可爱的。

现在,第三拨房客刚刚入住进去了,是两个小姑娘。她们是中医药大学出来实习的学生,这个算不算学生?她们说这里离那家医院比较近,刚实习,医院不给工资,问能不能减一点房租啊?全然不顾我是否愿意租给她们,全然不顾我要求租期一年而她们只租两个月,望着她们青涩又不安的模样,想起了自己当年刚出来时的情景,看在是两个小姑娘的份上,我心一软,又答应了。

小姑娘一会儿叫我大叔,一会儿叫我大哥,后来就干脆不喊了,她们搞不清我究竟是大叔还是大哥,房东大叔的叫法就是出自这两个小姑娘之口。今天是小姑娘们入住的第二天,她们说空调和冰箱有问题,我出门第一件事就去联系维修师傅,晚上她们告诉我,修好了。生活就像一场战斗,很多人都曾经历过租房岁月的洗礼。许多年以后,他们都将跟我一样,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面包和房子,如果有机会在这个城市碰在街头,希望彼此还能相识,你是我的房客,我是你的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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