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人自以为力大无穷,比天下任何人都强。不错,他的力气确实很大,到森林里砍柴,往往比最有力气的人砍的还要多十倍。有时,他看见路上倒下一棵枯树,可以把整棵树一下举到头顶扛回家。不过,他太自以为是了。每当回到家里,总是洋洋得意地撞进院子,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朝妻子大喊:来呀,看看你的大力士带回来了什么!
他妻子低头走出茅屋,直起腰,笑了。
大力士?她会取笑说,还是别提大力士吧。你要真见了大力士,一定会吓得乱跑。你也许有力气,可绝不是大力士!
于是这人生气了,坐在屋外肉桂树下,不满意地嘀咕说,你pian*人,我就是大力士!你要能指出还有谁的力气比我大,我就相信你。
他妻子叫席图。这天席图去打水,她头顶大葫芦,沿着弯弯曲曲的林间小路来到一口井边。这井原本是口魔井。席图把汲水桶扔进水中后,却怎么也提不上来。她拉呀、拽呀、扯呀,身体朝后倒,脚跟往前顶,把全身力气都使出来了,甚至还祈祷真主帮忙,可还是白搭。
唉,她叹口气,一下坐在井边泥地上,用裙据揩着额头的汗水。今儿个,得要十个男子汉才能把桶提上来。只好空手回去罗。
她闷闷不乐地站起来,打算沿那条在林间出没的土路往回走。
就在这时,只见又走来一个女人,两人停下互相打了个招呼。
你为啥空着葫芦走开了?陌生女人问,莫非井干啦?
啊,没有,席图叫道,我折腾了老半天也没法把桶提上来,它太沉了。我力气不够,起码得要十个男子汉呢!
那女人笑了笑,说,别泄气!来,跟我到井边去吧。我包你能打到水。
席图断定她是帮不了什么忙的,不过为了证实她的话,还是决定跟着去了。当那个女人在前面朝井边走的时候,席图发现她背上还背着一个挺可爱的孩子。孩子转过头,一对明亮的眼睛盯着她,一眨都不眨,只看得席图微微有些紧张。
她们终于来到井边。席图指给那女人看搁在井台上的长绳,绳子另一头吊着那只桶子,沉在井下。
瞧,席图说,我把桶扔了下去,却打不上来,我怕你也无能为力呀。
那个女人笑了笑,松开背上的孩子,叫他去提井下的桶!孩子毫不迟疑地用小胖手抓住井绳,一下就将水桶提上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倒好像井绳上吊的只是一根羽毛!
席图惊得捂住嘴巴,半晌说不出话。而那个女人却没事儿一样,叫孩子再打。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打水,毫无吃力的样子。
两个女人用水先洗了澡,再洗好衣服,拿到烈日下晒干,然后将葫芦罐里装满水,朝家走去。她们不久来到岔路口,背孩子的女人便拐上朝东去的小路。
你去哪儿?席图问。
当然是回家呀,另一个回答。
你家在那条路上吗?席图说,我还不知道这条路那头有村子呢。
你丈夫姓啥?
我丈夫叫大力士,陌生女人说完便匆匆忙忙走上那条窄路,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席图又吃了一惊,一到家便把当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丈夫。丈夫起初不信,后来相信了她的话,气打心头起,就像开锅的汤在沸腾似的。
嗐!他叫道,竟然还有人自称大力士,是吗?待我见识见识就清楚了!我要叫他瞧瞧方圆这一带到底谁是大力士!
啊,不!妻子央求说,看在真主份上,别去碰他吧,他肯定会打死你的,那我可怎么办呀!你只要看看他孩子的力气,就会明白那父亲一定力大五十倍哩!
可无论她说什么也无法使固执的丈夫回心转意,放弃那愚蠢的念头。
明儿一早,他坚决地说,你带我去那条路,上那人家去。
第二天拂晓,丈夫起了床。他把握十足地从储藏室取出猎具,背箭袋,拿弯弓,如意宝剑挎上肩,准备妥了,便对惶惶不安的妻子喝道,快呀,懒骨头!出去带路,上那个冒牌货家去!不!等一等!还是先去怪井那儿,让我亲眼看看那只桶。
女人拿起葫芦罐,顶在头上,前面走了。她只顾担心,竟没想到既然他俩谁也打不上来水,带葫芦罐去井边该多笨啊。她急匆匆地走着,落在后面的丈夫还在大喊小叫。她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有个人影,等赶到井边,发现那个背孩子的女人也已经来了。
席图向她俩问好,而丈夫却睬也不睬,只顾瞪眼往井里看,打量着水面。
拿桶来!他吼道,一把从井台边抓住桶,使劲扔进黑洞洞的井口里,只听哗啦一声,桶溅进水中。
我要叫那句瞎话永远见鬼去,他夸口说着,试了试井绳,不错,是得要十条汉子,那就瞧我的吧!
他开始猛拉,呼哧呼哧,哼哟哼哟,骂骂咧咧,汗水淋淋,可是桶没拉上来。他气衰力弱,身子越来越探进井口,骂桶、骂井绳、骂井水。他正骂得欢,忘了在井台上站稳脚,整个身子一下随桶摔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还捆在妈妈背上的小男孩从背包布里伸出手,一把抓住井绳,不露声色地立即连人带桶拉了上来。
这男子坐在地上,惊得晕头转向,抓抓脑袋,又看看孩子。孩子已从妈妈背上爬下来,正在一桶一桶的打水呢!那清澈的冷水被妈妈灌进了水罐里,席图获胜似的转向丈夫说,瞧见大力士的孩子干活了吧?去见真正的大力士本人,你不怕吗?
本来,大夫正暗自盘算如何溜之大吉不去真大力士家了,可现在妻子说他胆怯,羞辱了他,那他一定得摆出一副英雄好汉的面孔。于是他一面仍然抓着脑袋,一面硬着头皮说:我的决心更大了,一定要亲眼见见这个号称大力士的家伙。
那好,你一人去吧,席图说着,抓住被孩子灌满水的葫芦,放在头顶,离开井边,快步回家去。
另一个女人满腹狐疑地转向这男子。那么,你是想去见见我丈夫罗,嗯?她问。我看你还是回家去的好。
可他不听。于是女人又把孩子捆在背上,打头朝树林深处走去。
他们终于来到女人家的院子。这院子与普通人家的一样,丝毫看不出住着一个大力士。这男子又恢复了勇气。
我丈夫,大力士,到森林里打猎去了,女人解释说,您可以藏在某处等他回。你只可躲在一边看,千万别让他瞧见你,他要吃你这样的人的。
呸!男子说,我才不怕呢,用不着躲躲藏藏。
那我就告诉你罢,我丈夫今天早餐吃的是一整头象,而且以一口气吞掉十头象而出了名。怎么样?女人问道,你还不害怕吗?傻瓜!
这男子只好让女人把他带到院边的粮食垛旁。这个粮食垛四周糊着泥巴,很像只特大的水罐。男子从顶上钻进去,发现要踮脚才能从顶沿往外看。
现在,你要命的话,就别出声,女人离去时警告说,我该去给丈夫做饭了。
临近黄昏,男子在粮食垛里听到一种声音像风挟雷雨似的滚滚而来。整个森林开始摇撼,邻近的茅棚顶被掀翻。接着院外空地上出现了主人,他一张嘴,空气随着他的嗓音而震动;他一跺脚,大地像发生地震一样地颤粟。
孩子他娘,他吼道,给我煮象肉了吗?
煮啦,女人应道,你瞧这些当晚饭够不够?
粮食垛里的这男子吓得哆嗦起来。这下千真万确了,到底还有一个人够得上大力士这个称号。他真希望那女人煮的象肉足够大力士吃饱了。他战战兢兢地站着,听大力士嘎嘣、嘎嘣吃象骨头,就像吃甘蔗似的。
真主保佑,那是头大象!他牙齿打战,一遍又一遍地小声祝愿。
时间过去了,天黑下来,已经到了晚上,大力士突然嚷道:孩子他娘,我闻见有生人味儿,他在哪儿?我要吃掉他。
好丈夫,您闻到的就是我呀,女人回答,这儿除了我,没有别人。
可她觉得要丈夫相信院子里没藏人很困难。大力士踱来踱去,叫声与沉重的脚步声震撼着院子,把粮食垛里的那男子吓得半死。最后,大力士出去到附近林中去搜,一面震天价喊:我闻到了生人味儿!
他刚离开,女人就赶紧偷偷爬到粮食垛上,小声对里面吓坏了的男子说:
唉,当初你为啥不相信我呢?那样,咱俩该省去了多少麻烦!
啊,我真抱歉,傻男子说,不过,不亲眼见到,我怎么会相信这些呢?好了,现在我如何能跑出去?
听着,女人悄声说,一会儿我丈夫会回来睡觉。等他一睡熟,我会在门外挂上一盏小灯,你看见了,立刻就跑吧,千万别再来了。
谢谢,谢谢,男子说着,又哆嗦起来,因为他听见一阵风刮进院子,表示大力士要回来了。
时间过得真慢!可男子还不敢打盹。终于,在拂晓前,他看到屋门外闪出了一星亮光,像荧火虫似的。他小心翼翼地沿着粮食垛跳到地上,没出一点声响,然后撒腿就跑。他跑得快极了!两腿从未迈过这样大的步子,心脏也从未跳得这样激烈!
正当他觉得已经脱险的时候,却远远传来大力士的咆哮,他心里一沉,害怕得简直要昏过去。
我闻到了生人味儿!他害怕的那个声音在吼道。
可怜的人越跑越快,一直跑到一片刚开出的荒地里。有人正在挖树刨根,整理土地。他们停下手中的活,站在那儿问道:喂,你去哪儿?跑得这样快,有谁在追你吗?
有个自称大力士的人在追我,男子气喘吁吁他说。能救救我吗?
我们有好几个人,他们说,呆在我们身边等那个所谓的大力士来吧,我们来对付他。
那男子蹲下来,直喘粗气。这时一阵狂风骤起,把干活的人都卷离地面,甩了好几码远。
哎,他们吓得直叫,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大力士,惶惶不安的逃命者大声说,他呼出的气刮起了这阵大风。
要是这样,我们可敌不过他,人们这会也害怕起来,说,你还是继续逃命吧。
男子又慌张地跳起来就跑。不一会儿,遇上另一群人,他们正在锄地准备下种。他们抬起身,惊讶地望着他。
喂,你去哪儿?跑得这样快,有谁在追你吗?他们高声说。
有个自称大力士的人在追我,男子呼哧呼哧地说,能救救我吗?
人们笑起来。我们有十个人,他们说,对付一个所谓的大力士毫无问题。来,呆在我们身边等他吧。
男子谢天谢地地倒在土堆上,想缓口气。这时锄地的人感到被一阵劲风抬了起来,吹得他们东倒西歪到处乱跑。
哎,他们说,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大力士,男子沮丧地说,他呼出的气刮起了这阵大风。
要是这样,我们可敌不过他,锄地的这群人说。你还是继续逃命吧。他们也一个个脸朝下趴到地上,希望大力士经过时看不见他们。
可怜的男子这时几乎要累死了,他吃力地爬起来,挣扎着,甚至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跑下去。
不久,他再次遇到一群人,他们正在一块土地上种高粱。
喂,你去哪儿?他们惊奇地问,跑得这样快,有谁在追你吗?
有个自称大力士的人在追我,可怜人声音微弱地说,能救救我吗?
瞧,我们有十多个人,有人答道,我想大力士也不会找这么多人的麻烦的。来,呆在我们身边等他吧。
男子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地,累得不吭气了。然而过了一会儿,一阵强风袭来,卷起这些播种的人,在半空翻了几翻,又摔到地上滚作一团。
哎,他们喘息着说,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