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在她脱俗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功利的心。除了她自己。
尽管,功利的缘故往往是因为不得不功利谁都想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一些。但是,心存着一份功利,神情到底不如那些无须功利的人一样明朗和坦荡,总是流露出一丝压抑已久的自卑和不甘。大学生活已经接近了尾声,同学们早已开始为毕业后的出路而忙碌,她和大多数人的处境相似,没有什么太理想的可能。出身贫门,家境清寒,无权无势,学业也并非出类拔萃,命运凭什么一定要厚待自己?
然而,她还是不甘。青春的快车道里,迟一步就是迟百步,她明白。对于自己明白的道理,她不想让自己明知故犯。
幸好,她生得美。
她取出了自己最珍贵的du*注。
可以让我看看这本书的目录吗?那天黄昏,在图书馆,她轻启朱唇,淡淡地问对面的男孩。
男孩看了她一眼,脸顿时涨红了。其实这个时刻,他蓄谋已久,心都快生了茧。
他慌慌地把书递过去:你也对这本书有兴趣
从此,情海生波,再无宁日。
男孩儿相貌一般,但为人中肯。不乏聪慧,却绝不滑头。最重要的还有两点:一、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倾慕她;二、他的父亲是一位显赫的高干。
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她如一位演戏的高手,坦然地做着这一切。有时,她自己都以为自己真的爱上了他。
一定一定要记住,桥归桥,路归路。桥既然是桥,就总有一天会走过。如果把桥看成是路,那害的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常常这么悄悄地对自己说一番,就会慢慢地冷却下来。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儿爱我?似乎是有什么预感,男孩有时会这么不自信地问。
又不是称东西,什么叫做一点儿?她心虚地笑,你爱我有多少点儿?
那不是一点儿,是整个儿的。他说,可是我却觉得你和我不一样。
男人和女人当然不一样。
我是指爱情的投入。
你干脆直说我根本不爱你好了。她锐利地说,她知道有时把话讲得狠一些并不可怕,反而会显得自己振振有辞,那我干吗还要和你这样?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在爱你的家庭,你的背景?那好,我不沾你了行不行?她的神情怒极,往后,咱们各走各的,我不敢要你真挚的爱情,我也不敢给你虚伪的爱情!
他忙赔笑道歉,顿时妥协。
水到渠成。盛夏来临之际,他和她双双找到了理想的工作。一年的试用期里,她小心翼翼地与他保持着温度。试用期满后,她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疏远他。她含蓄地找茬,文雅地挑骨头,蛮横地耍脾气,尖酸地弄小性,用各种恰当的借口与巧妙的理由冷落他,淋漓尽致地发挥着自己不可理喻的任性,想让他主动提出分手似乎在她的感觉里,这样就不那么亏欠他。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儿爱我?一次,她大闹之后,他忽然静静地问她,口气里不含一丝忿怨,纯真如一个未染尘霜的孩童。
以前,是有。顷刻,她艰难地说。
真的有吗?他又静静地追问。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泪水哗哗地淌了一脸。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用最大程度的认真和她配戏。
傻瓜,以后千万别这样了,多危险啊。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像我这样好欺负吗?他用宽大的手掌擦着她的泪,以后别再借桥用了,要学会自己游泳。
她哽咽难言,越发难过,却不明白自己在难过什么。直到他离开许久,她才想到追到窗边去凝视他的背影。
数年过去,她又经历了几次恋爱,奇怪的是,这些毫无功利目的的恋爱却都转瞬即逝,让她一次次失去了兴趣与感觉。一天晚上,她辗转难眠,居然惊骇地发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装的竟然还是那个被自己当做桥的人,而再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像他那样,连自己对爱情的利用和亵渎都可以毫无芥蒂地理解、原谅和宽容。
这一种宽容,让她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走出。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你好。她听见他说。
她没有做声。
是你吗?静了一会儿,他说。
她的泪水落在话筒上。
为什么?他又问。
因为,桥不是桥。她说。
桥归桥,路归路。人生的许多经历和状况,我们都习惯了用截然不同的标准去划分。但是我们并不明白,桥与路在许多时候是分不清楚的。你以为永远也走不尽的长路,其实也许是一座有头有尾的短桥,而你以为过后即可拆掉的一座小桥,却也许是一段你一生也走不尽的长路。